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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派留学生到外国做研究工作的想法,我想应该算是从1861 年开始的。那是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江苏吴县有一位冯桂芬写了一篇文章,提出“中体西用”这个说法。30 几年以后,即1898 年,张之洞发表了一篇有名的文章《 劝学篇》 把它发挥了,变成“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既然要用西学,所以有派留学生的想法。第一次派留学生来美国是在1872 年。那个时候的一些讨论现在再去看是很有意思的。我想总体来讲,那时很多的想法是对的。不过有一个基本的问题却没有弄清楚,就是对于中国整个政体的性质没有掌握清楚。所以虽然有许多讨论,有许多枝节的措施,最后所得出来的结果并不是太成功的。这些不成功使得中国人民对于中国民族和中国文化的自信心大为减低。甚至有一个说法,认为中国整个的文化是要不得的。主张把中国文字跟中国语言完全废除,改用世界语。当时这样主张的人们是很诚恳的,而他们胆子之大也是惊人的。〔 众笑。〕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天已经没有人再怀疑中国人的脑筋和中国文化是否宜于发展近代科技。这是很大的转变。转变的原因大体讲来我认为有三个:第一,新中国尖端科技的一些发展快得举民震惊。第二,中国血统的人在不少领域有了重要的贡献。第三,另外一个黄种人的民族,历史上深受中国文化影响的日本民族,在科学界、工业界都有了使人敬佩的发展。中国人丢掉了一些19 世纪末加世纪初的自卑感是好的。今天我想和大家谈谈的是另外一个许多中国访问学者和同学都很关心的题目,于此多少有一些相关。
在美国各个校园里中国研究生读书考试一般都相当好;有不少更是名列前茅。在石溪的校史上,好些系里,有些中国研究生的考试成绩不敢说是绝后,至少是空前的好〔 众笑。〕 这当然使得中国血统的人大家很高兴。不过,我听说最近有了些失望的说法,就是说,考试以后到要做研究工作的时候,问题好像就有点复杂。甚至于有人觉得也许中国人的脑筋不能够做研究工作〔 众笑〕 ,就只会参加考试〔 众笑〕 。
这个看法是完全错误的。我在美国37 年了,我看见过的起步做研究工作的人的数目,单在我这行里边,已上千上。让我跟大家谈谈我的两点结论。两点结论
第一点,所有的研究生(这与是否中国血统是没有关系的)一生中最困难的时期通常是做论文的时候,为什么呢?因为一个人从小念书的时候,学习的经历是一个方式:学习已知的东西。书上面讲的,老师讲的是一些已经咀嚼过的题目,大家做算习题目都有过这样的经验,一个书本上的题目,你知道准是有答案的。准是有答案这件事是一个重要的启示。多么重要呢?非常重要。因为这启示使学生注意力集中在一个问题上。
而做论文的时候学习方法是另外一个方式:要寻求未知的东西,要发现哪些题目是可以有解答的。对学生来讲这是新的经验,学习起来通常是困难的。可是这里头所发生的困难,绝不是中国血统的人所独有的,是大家都有的。我刚才讲我看见过上千的人起步做研究,所以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不是中国人独特的困难〔 众笑〕 。
第二点,中国文化传统的教育方法是不是使学生不会做研究工作而只会考试呢?我的看法是这样:中国文化传统的教育方法确实使得学生们比较容易在考试成绩上面占便宜。不单在从中国来的同学受到这个好处,从香港、从新加坡、从朝鲜、从日本来的学生都受到这个好处。
相对地,西方文化的教育方法,尤其美国的教育方法着重广泛的知识,不着重一步一步的系统教授法。这样教育出来的学生胆子比较大,但是不会考试。
到做论文的时候,哪一种学生占便宜呢?这个问题很难有一个一般性的回答。要看人,要看学科,要看机会,两种方法培养出来的学生各有长短。不过总体讲起来我觉得中国传统教育方式所训练出来的人还是要占一些便宜;多了一些工具,多了一些基本的自信心,总是好的。不过在考试的时候,他们所占有的压倒性的便宜,到做研究工作的时候要打一些折扣就是了。两个月前我碰到斯坦福大学的寿罗(Schawlow )教授。他是激光原理创始人之一,是重要光学家。他说前两年有几位从华东师大来和他合作的访问学者,他们刚来的时候有一段时期要熟悉实验室的情况,进展较慢。半年以后就都做得很成功了。到临离开美国回上海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随时想新方法,新实验的阶段。寿罗教授说:“只有有设备,他们没有问题会做出杰出的研究。”
几点建议
对大家做学问的方法我有几点建议。第一个建议是随时尽量把自己的知识面变广一些。比如说随时到图书馆去浏览一下,“开卷有益”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是不是一个人会被研究工作踉生活压迫得透不过气来,不能够花时间到图书馆去走走看看呢?我想这当然也是因人而异。不过一般讲起来,不管多么忙,抽空去使自己知识宽广化最后总是有好处的。我可以举一个切身的例子,我在西南联大念书的时候,王竹溪先生刚从英国回来,他作了一系列关于相变(Phase Transition )的演讲。那个时候英国、美国有很多人搞这个东西,搞得非常之热闹。记得听王先生演讲的人很多,我也去听了。可是我大学还未毕业,没有听懂。是不是白听了呢?不然,因为从那以后我就不时地对这个问题注意。
听王先生的演讲是在1940 年前后,我后来写的第一篇关于相变的文章是在1951 年,即是10 年以后。这10 年期间断断续续地对这类问题的注意,最后终于开花结果了。以后几十年相变工作是我主要兴趣之一,所以1940 年前后听王先生的演讲这个经历对我的研究工作有了长远的决定性的影响。第二个建议是不要钻牛角尖。假如你做一件事情做得很苦,我想也许值得考虑不要做这个东西了,去另外想想别的东西。一个学问的前进的方向是很多的,有许多有生气的方向。最好走向这些有生气的方向。牛角尖不是绝对不可以钻,但是必须保持主动性,保持有见机而退的能力与勇气。第三点建议其实跟刚才所讲的第一点有很密切的关系。我觉得学习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是按部就班的,一个办法是渗透性的。什么叫渗透性的呢?就是在你还不太懂的时候,在好像乱七八糟的状态之下,你就学习到了很多的东西。中国的传统的教育方法是着重按部就班的学法,这确实有它的好处。我想假如我对一组美国学生谈话,我就会讲他们应该多学习一些按部就班的方法。可是对中国来的学生,我想一个好的建议是不要怕不按部就班的学法,不要怕渗透性的学法。因为很多东西常常是在不知不觉中,经过一个长时期的接触,就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懂了。这个学习方法是很重要的。最后我有一点也希望给大家讲的,就是做研究工作到最后必须要做自己所做的东西,不是在那儿跟着别人跑。老跟人跑的研究工作,不大可能是有真正重要的建树的。这当然并不是说一开始就非要独创一家不可,那是不可能的。学问是累积起来的,所以必须要先学习别人所做的东西,然后才可能有自己的见解。不过,在学习过了一个相当程度以后,必须要发展自己的见解。不能老跟着当时“权威性”的看法跑。
我很高兴今天来了这么多的访问学者和研究生。让我代表石溪这边你们所请的客人向各位主人表示谢意。你们在这儿烧饭也不是很简单的呱笑,烧了这么多的东西给我们吃,我们很感谢[众热烈鼓掌〕 。
选自《 中外著名演说鉴赏》
作者简介:杨振宁1922 一
华裔美籍物理学家。1957 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曾多次访问中国,为青年学生、知识分子作演讲,弘扬民族精神、鼓励青年上进。本篇是他在石溪对中国访问学者和研究生作的演说,内容涉及中国人做学问的态度、方法问题。他谈得泛而不乱、见解独到深刻,既体现了热爱祖国的拳拳赤子之心,又表达了关怀青年一代的殷殷慈爱之情。
杨振宁先简要回顾了中国派留学生的前因后果,而后提出令人捧腹的问题:为什么中国研究生考试成绩可以好得出奇,搞研究却不一定了他认为这样的看法是错误的。幽默诙谐的谈吐不时赢得听众阵阵笑声。接着,他从这一命题引申出去,展示了自己的两点结论,大大增强了中国学者做学问的自信心。最后他提出做学问的几点建议,句句都是这位学界泰斗的肺腑之言,给人以庄谐相济的睿哲美感。